《名利场》采访白宫幕僚长完整版:坦率程度之高,无差别攻击之强,在当代白宫政治中极为罕见
美国华人杂谈
2025年12月17日 08:40:04
来源 | 名利场
作者 | Chris Whipple
在川普第二届政府执政的第一年里,《名利场》记者Chris Whipple在几乎每一次危机时刻都采访了白宫幕僚长苏西·怀尔斯。访谈坦率程度之高,无差别攻击之强,在当代白宫政治中极为罕见。本文是对这篇长篇报道的全篇翻译,您也可以移步二条,浏览对该报道的精炼概括。
来源:名利场。图中坐着的为苏西·怀尔斯
怀尔斯金句一览
“川普有一种酒鬼的性格。”
“我们有个大致的约定:清算旧账应该在前90天结束之前完成。在某些情况下,这确实看起来像清算——也可能时不时带着一点清算的成分。谁会怪他?反正我不会。”
“我曾明确反对赦免1月6日中最暴力的参与者。”
“我们告诉唐纳德·川普,‘今天先别谈关税。等团队完全统一了再说。’”
“我当时觉得他们(川普和普京)之间确实有某种友谊,至少是一种欣赏。但在我们和普京的通话里,情况非常复杂。有些通话很友好,有些则不然。”
“川普认为,普京想要的是整个乌克兰。”
“JD 万斯当了十年的阴谋论者。他的转变发生在竞选参议员期间,我认为他的转变多少带点政治算计。”
“马斯克是个公开承认自己使用氯胺酮的人。”
“根本不存在什么爱泼斯坦客户名单,而且他妈的也不可能在邦迪桌上。”
2025年11月4日清晨,一个非大选年的选举日,白宫幕僚长苏西·怀尔斯(Susie Wiles)正在椭圆形办公室与总统及其最高级别顾问开会。她称这些人是她的“核心团队”:副总统J.D.万斯(JD Vance)、国务卿马可·卢比奥(Marco Rubio),以及副幕僚长斯蒂芬·米勒(Stephen Miller)。会议议程有两项:终结国会的阻挠议事规则,以及迫使委内瑞拉总统尼古拉斯·马杜罗(Nicolás Maduro)下台。按怀尔斯后来转述的说法,当时川普总统正就阻挠议事规则滔滔不绝,怀尔斯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川普盯着她问:“有什么紧急情况,你非走不可?”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紧急事——但怀尔斯故意让总统猜不透。她回答:“是有紧急情况。但与您无关。”说完,她离开了椭圆形办公室。
怀尔斯身穿深色长裤和一件朴素的黑色皮质上衣,面带微笑地在她的办公室迎接了我,并与我握手。我们一边吃着从白宫餐厅带来的三明治,一边谈起川普所面临的挑战。过去一年里,我和怀尔斯几乎无话不谈:爱泼斯坦档案的内容及其后果;ICE 残酷的大规模驱逐行动;埃隆·马斯克对 美国国际开发署 (USAID) 的削弱;备受争议的国民警卫队进驻美国城市;东翼的拆除;对据称由毒贩驾驶的船只实施的致命打击——许多人称之为战争罪;川普的身心健康状况;以及他是否会违背宪法第二十二修正案,试图谋求第三个总统任期。
大多数白宫高级官员说话谨慎,只愿在不具名的情况下受访。但在多次可署名的谈话中,怀尔斯几乎回答了我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我们经常在周日、她做完礼拜后通话。怀尔斯是圣公会教徒,自称“轻量级天主教徒”。有一次通话时,她正在华盛顿特区的租屋里洗衣服。她告诉我,川普“有酒鬼式的性格结构(has an alcoholic’s personality)”。她说,万斯从 “永不川普“(Never Trumper) 转为 MAGA 的过程“带点政治算计”,并补充说,副总统“做阴谋论者已经十年了”。她称“2025计划”(Project 2025) 的主要设计者、管理与预算办公室主任拉塞尔·沃特(Russell Vought)是“极右翼的绝对狂热分子”。当我问她如何看待马斯克转发一条将希特勒、斯大林等人治下公共部门人员与“杀死数百万人”相提并论的推文时,她回答:“我觉得那是他在服用微量毒品的时候。”(她强调自己并无第一手了解。)
除总统本人外,怀尔斯是川普白宫中权力最大的人;而且,与以往任何一任白宫幕僚长不同,她是一名女性。
一位前共和党白宫幕僚长告诉我:“很多影响深远的决定,都是总统一时兴起拍板的,而据我所见,唯一能引导或约束这种冲动的人,就是苏西。在大多数白宫,幕僚长是众多平级官员中的第一人;但她,可能独占鳌头,无人能及。”
“我不认为现在世界上还有谁能做她正在做的这份工作,”卢比奥对我说。他称怀尔斯与川普之间的关系是“争取来的信任”。万斯则这样描述怀尔斯对自己角色的理解:“在第一届政府里,很多人认为他们的目标是控制总统、影响总统,甚至操纵总统,以服务国家利益。苏西的看法恰恰相反——美国人民选举了唐纳德·川普,她的工作就是促成他的愿景,把他的想法变成现实。”
这一年异常忙碌。川普及其团队扩张了总统权力的边界:单方面对毒品贩运集团宣战;随意加征关税;封锁南部边境;促成加沙停火与人质获释;并施压北约盟友增加国防开支。
与此同时,川普也对国内政治对手发动了全面进攻:赦免1月6日国会骚乱参与者;解雇几乎所有参与调查与起诉的人;起诉多名他视为敌人的政府官员;通过诉讼迫使媒体公司达成数百万美元和解;并向大学施压,要求其“站队”。他重新定义了总统的公共行为方式——用语言攻击女性、少数族裔,以及几乎所有冒犯他的人。9月,查理·柯克(Charlie Kirk)遇刺,更将川普的复仇与清算推向高潮,批评者将这一时刻比作“国会纵火案(Reichstag fire)”的现代版本。
历史上,白宫幕僚长是总统的守门人、知己和政策执行者。这通常意味着要对总统直言不讳。罗纳德·里根上任之初,一心想要改革社会保障制度。詹姆斯·A·贝克三世向他解释说,削减社会保障福利是美国政治的禁忌。里根转而推行减税政策,并最终以压倒性优势连任。杰拉尔德·福特的幕僚长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解释说:“除了总统夫人之外,白宫幕僚长是唯一一个可以直视总统的眼睛,告诉他‘这样做不对,你不能走这条路’的人。”
川普究竟会偏离民主的轨道到什么程度?
围绕怀尔斯在川普手下任职期间的问题一直是,她是否会采取任何措施来约束他。但更恰当的问题是:她想这么做吗?
距就职还有9天
2025年1月11日
我们的第一次交谈发生在就职典礼前一周多一点。怀尔斯是在路上给我打来电话的,当时她正驾驶着一辆 BMW 530,从海湖庄园(Mar-a-Lago)开车回佛罗里达州蓬特韦德拉(Ponte Vedra)的家。她情绪高涨,沉浸在川普胜选的喜悦之中。并不是说她曾怀疑过结果。“在任何时候,我都没想过我们会输,”她说,“在我内心深处从未想过,睡梦中也从未想过,理智上也未想过。”
但就在那个1月的日子里,随着第二次就职临近,怀尔斯下定决心要向外界展示一个全新的川普。她回忆道,“我跟哈基姆·杰弗里斯(Hakeem Jeffries)说过,‘等他上任后,你会看到一个不同的唐纳德·川普。’我没见过他扔东西,没见过他大喊大叫。我没有看到人们口中那些可怕的行为,而我几年前也确实经历过那些。”
怀尔斯的童年让她早早学会如何应对强势而难以相处的男人。她在康涅狄格州斯坦福(Stamford)和新泽西州萨德尔里弗(Saddle River)长大,是三个孩子中唯一的女儿,也是老大。真正把她推上政治权力巅峰之路的,是她声名显赫的父亲帕特·萨默罗尔(Pat Summerall)。萨默罗尔曾是纽约巨人队(New York Giants)的踢球手,退役后又凭借对美式橄榄球的深刻理解和醇厚低沉的嗓音,成为“NFL 之声”,名利双收。
苏西·萨默罗尔从小就受父亲的影响,成了一名橄榄球迷,能脱口而出胜负纪录和球员数据——她说川普也有同样的本事。“事实证明,总统在这方面是个瘾君子,而且像个统计学天才,”她说。
童年时期,苏西也深受父亲所处的1970年代曼哈顿时代精神的影响。“川普记忆中的70年代纽约,很多我跟着我爸也一起经历过,”她说,“所以当他提到弗兰克·辛纳屈(Frank Sinatra)的保镖时,我知道那是谁。”川普的地产朋友、后来成为特使的史蒂夫·威特科夫(Steve Witkoff)说,怀尔斯和川普都属于那个已经消逝的时代。
苏西从父亲那里得到的最重要的礼物,是通过痛苦得来的。萨默罗尔是个长期缺席的父亲,也是个酒鬼,怀尔斯曾帮助母亲多次干预,把他送去治疗。(萨默罗尔在2013年去世前,保持了21年滴酒不沾。)怀尔斯说,“酗酒会严重破坏关系,我和我爸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
怀尔斯说,“可能会有某位比我专业得多的临床心理学家反驳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但无论是高功能酒鬼,还是一般意义上的酒鬼,他们在饮酒时,性格都会被放大,所以我对强势人格多少算个专家。”她说川普“有酒鬼式的性格结构”。他行事时的基本假设是:没有任何事情是他做不到的——“没有。零。什么都行。”
苏西·萨默罗尔在20世纪70年代末初涉政坛,当时她还是一名大学生,在纽约州国会议员杰克·肯普(Jack Kemp)位于国会山的办公室实习,肯普曾与她父亲一起效力于纽约巨人队。随后,23岁的她进入里根政府,在白宫担任行程协调员,在那里近距离观察了幕僚长詹姆斯·A·贝克的工作。她后来与共和党前期筹备人员兰尼·怀尔斯(Lanny Wiles)结婚,1984年两人搬到佛罗里达州的蓬特韦德拉。怀尔斯当时想要“生儿育女,过上远离政治的生活”。但在1988年,贝克又把她拉回政坛,为老布什的竞选搭档丹·奎尔(Dan Quayle)工作。这对夫妻后来育有两个女儿。怀尔斯随后投身州级政治,并在接下来的二十多年里成长为一名强有力的政治战略家,先后担任佛州杰克逊维尔市市长的幕僚长,操盘里克·斯科特(Rick Scott)的州长竞选,并短暂领导过乔恩·亨茨曼(Jon Huntsman)的总统竞选团队。
2015年,怀尔斯受邀前往川普大厦,与这位由地产大亨转型而来的总统候选人会面。当时感到受宠若惊的是川普,他不敢相信自己正与传奇解说员帕特·萨默罗尔的女儿聊天。怀尔斯说,“他说过无数次,‘我判断一个人,看的是他们的基因。’”怀尔斯觉得川普既有趣又聪明。“后来有一天晚上他们给我打电话说,‘我们现在要认真对待佛罗里达了。你愿不愿意共同领导我们的团队?’我说,‘当然愿意。’”
“我已经开始对我们现在所说的那些‘传统共和党人’感到失望了,”她回忆道。
2016年秋天的一个夜晚,怀尔斯与川普的关系几乎在他位于迈阿密的高尔夫俱乐部破裂。因为一份民调显示他在佛罗里达的表现不如预期,川普当着一群亲信的面痛斥了她。“那是午夜时分,那一个多小时简直是噩梦,”怀尔斯告诉我,“我之后再也没见过他那么愤怒。他咆哮不止。我不知道该反驳,还是该保持冷静。我真正想做的,是哭出来。”
怀尔斯让自己硬撑了下来。“我最后对他说,‘川普先生,如果你想要一个疯疯癫癫、胡作非为的人,那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但如果你想赢下这个州,那个人就是我。选择权在你。’”说完,怀尔斯转身离开。川普立刻改变态度。“你猜怎么着,他每天都给我打电话。”川普赢下了佛罗里达州——这是他在2016年出人意料击败希拉里·克林顿过程中拿下的第一个重要战场州。
随后,命运出现了一次关键转折。2018年,怀尔斯开始为一位雄心勃勃的州长候选人工作,他的名字叫罗恩·德桑蒂斯(Ron DeSantis)。(当时德桑蒂斯是川普的门生,正是川普敦促他聘请了怀尔斯。)她带领这位并不被看好的候选人赢得胜利。但在胜选之后,德桑蒂斯却与她反目,公开抨击她、私下诋毁她。直到今天,怀尔斯也不知道是什么引发了州长对她的敌意。“我想他觉得我获得了太多关注,这本身就很讽刺,”她对我说,“我从来不主动寻求关注。”
怀尔斯很快重新站稳脚跟,负责为川普的2020年连任竞选组织佛州的运作。那段时间,刚刚离婚的怀尔斯正处在人生低谷,而川普在某种意义上“拉了她一把”。(怀尔斯与丈夫于2017年离婚,她曾表示原因是对方糟糕的财务决策。)回顾德桑蒂斯当年的行为,怀尔斯感慨道:“如果他当时只是说一句,‘谢谢你,我很感激你的帮助,我们到此为止吧,’我相信他之后的人生轨迹会完全不同。我或许会去为唐纳德·川普工作,也或许不会。”
第一天
2025年1月20日
在川普上任的第一天,总统一口气签署了26项行政命令,包括:美国退出世界卫生组织和《巴黎气候协定》;取消出生公民权;向南部边境派遣军队;冻结对外援助;并停止联邦政府招聘。随后,川普又赦免了几乎所有因2021年1月6日血腥冲击国会事件而被定罪的人。在那场事件中,最终有9人死亡、150人受伤。即便是那些把警察打到奄奄一息的暴徒,也获得了自由。(14名因煽动性阴谋罪被定罪的人刑期被减免。)
她是否曾问过总统:“等一下,你真的要赦免所有1500名1月6日罪犯吗?还是应该更有选择性一些?”
“我确实这么问过,”怀尔斯回答道。“我说,‘对于那些只是偶然卷入、或者没有实施暴力行为的人,我是支持的。而且我们非常清楚每个人都做了什么,因为 FBI 的调查工作做得非常出色。’”(川普曾称 FBI 的调查人员“腐败”,是“深层政府”的一部分。)但川普认为,即便是暴力犯罪者,也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怀尔斯解释说:“在他关注的那些案例中,每一个人服刑的时间,都已经超过了量刑指南所建议的年限。所以在这一点上,我也就某种程度上接受了。”(根据法院记录,许多被川普赦免的1月6日暴乱参与者,实际判刑本就低于量刑指南。)“有几次,我被投票否决了,”怀尔斯说,“如果票数打平,那就是他赢。”
在西翼,怀尔斯被一群年轻的 MAGA 男性包围着。“她是那种‘每周日都去教堂,几乎从不说脏话’的人,”36岁的副幕僚长詹姆斯·布莱尔(James Blair)说,“她不提高嗓门。但她喜欢身边围着恶犬。”的确,怀尔斯似乎乐于放任她的几条“斗犬”自由出击,比如副幕僚长米勒、布莱尔以及丹·斯卡维诺(Dan Scavino)。
尽管内阁内部混乱不断,怀尔斯还是尽量把白宫里的权力倾轧和尔虞我诈降到最低。川普赋予了她权力;当怀尔斯发表意见时,所有人都知道,她代表的是总统本人。反过来,她也赋权给了自己的团队:布莱尔、米勒、斯卡维诺,以及9月离任的泰勒·布多维奇(Taylor Budowich)。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没有自我意识,”布莱尔说,“正是从这一点出发,巨大的权力才得以流动。她周围的自我意识和雄性荷尔蒙太膨胀了,根本没空间留给她自己的。”
从第一天开始,怀尔斯就不得不与另一个权力中心埃隆·马斯克周旋。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独行侠,”怀尔斯这样形容这位川普的亿万富豪朋友——他主导了被称为“政府效率部(Department of Government Efficiency)”的焦土式改革行动。“和埃隆打交道的难点在于跟上他的节奏,”她告诉我,“他公开承认自己吸食氯胺酮。他白天裹着睡袋,睡在行政办公楼。他真的、真的很怪,我想天才大概都是这样。你知道,这不一定有帮助,但他就是他自己。”
马斯克引发了川普总统任期内的第一次真正危机,也成为对怀尔斯的早期考验。当他对 USAID 下狠手时,怀尔斯感到震惊。“我一开始是目瞪口呆的,”怀尔斯告诉我,“因为任何关注政府运作、也关注过 USAID 的人,都会像我一样认为,他们确实做了很多非常好的工作。”
在冻结对外援助的行政命令中,川普曾明确要求保留拯救生命的项目,但这些项目最终仍被叫停。“当埃隆说‘我们要这么干’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行动了,”怀尔斯说,“而这大概正是因为他知道,这会让其他人感到恐怖。但他选择的做法是:全部关停、解雇所有人、把他们挡在门外,然后再从头重建。如果是我,我不会这么做。”
怀尔斯知道,修复这个局面落在了她身上。“总统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她对我说,“他并不了解这些规模不大的机构的具体细节。”
怀尔斯说,她曾严厉地当面质问马斯克。“你不能就这样把人锁在他们的办公室外面,”她回忆自己对他说的话。起初,她并没有意识到削减 USAID 项目会对人道主义援助造成多大的影响。“我并不了解他们拨款规模的具体程度。”但随着非洲的疫苗接种被迫中断,生命开始受到威胁。很快,她接到了来自救援机构负责人和前政府官员的焦急电话,传递的信息只有一个:成千上万条生命危在旦夕。
怀尔斯继续说道:“卢比奥正要去巴拿马。我们给他打电话说,‘你已经通过参议院确认了。你基本上得成为 USAID 的守门人。’他说,‘好。’”但马斯克仍然一意孤行——油门踩到底,没有刹车。“埃隆的态度是,事情必须快点干完。如果你是个渐进主义者,你的火箭就永远到不了月球,”怀尔斯说,“用这种心态,你肯定会打碎一些东西。但任何一个理性的人都不会认为USAID 的流程是合理的。绝对没有人。”
第八天
2025年1月27日
“我们的工作就是杀伤力、战备状态和作战。”——皮特·赫格塞斯(Pete Hegseth)在五角大楼履新当天表态,几天前,万斯在参议院确认投票中投下了决定性的一票。
在川普任内,怀尔斯协助挑选了一届由 MAGA 强硬派组成的内阁:战争部长(前国防部长)皮特·赫格塞斯;联邦调查局局长卡什·帕特尔(Kash Patel);中情局局长约翰·拉特克利夫(John Ratcliffe);司法部长帕姆·邦迪(Pam Bondi);国家情报总监图尔西·加巴德(Tulsi Gabbard);以及国土安全部部长克里斯蒂·诺姆(Kristi Noem)。怀尔斯称他们为“世界一流的内阁,比我能想象出来的任何组合都要好”。在外界看来,川普的这届内阁要么是史上最不合格的总统团队之一,但用怀尔斯的话说,这是一群“颠覆者”,是唯一有胆量挑战根深蒂固的“深层政府”的人。
“人们总说国务院才是深层政府,”怀尔斯说,“其实不是。是军工复合体。”在她看来,赫格塞斯正是那个能对抗既得利益的人。她称卫生与公众服务部部长RFK为“我的鲍比”或“古怪的鲍比”,在她看来,他也是一位世界级的颠覆者。怀尔斯相信,RFK对卫生部施加的冲击疗法是必要的:“他在突破边界——有人会说太过火了。但我认为,要回到中间立场,就必须先把它推得过头。”(12月,肯尼迪领导的联邦疫苗咨询委员会投票,终止了数十年来为新生儿接种乙肝疫苗的官方建议;乙肝具有高度传染性,并会导致肝衰竭。)
第56天
2025年3月16日
“尽管法院下令阻止,美国仍将数百名委内瑞拉人遣送至萨尔瓦多。”——NPR
3月中旬,在川普援引《外敌法》(Alien Enemies Act)之后,ICE 特工给238名移民上了镣铐,将他们押上运输机,送往萨尔瓦多一所臭名昭著的残酷监狱。按川普的说法,这些人是委内瑞拉暴力帮派“阿拉瓜列车”(Tren de Aragua)的成员,但证据相当薄弱(往往仅凭纹身判断)。其中大多数人并未犯下严重罪行;还有一人——基尔马尔·阿布雷戈·加西亚(Kilmar Abrego Garcia)——是被错误遣返的,川普政府后来承认了这一点。
“我承认,我们必须更认真地审视遣返流程,”怀尔斯当时对我说。
4月我们再次交谈时,全国多座城市里,戴着面罩的 ICE 特工当街抓人,把他们塞进面包车,用扎带反绑双手,列队押送进临时遣返营地。许多人是美国公民,或依法有权居留。(ProPublica 记录显示,2025年前九个月里,至少有170起美国公民被 ICE 抓捕的案例。)
“如果某人是已知的帮派成员,有犯罪前科,而且你确信、并且能够证明,那么把他们送到萨尔瓦多之类的地方,或许是可以接受的,”怀尔斯对我说,“但如果存在疑问,我认为我们的流程就应该倾向于再次核查。”然而,美国政府网站 usa.gov 指出:“在某些情况下,非公民可能会被快速遣返,且无法出席移民法庭听证。”在萨尔瓦多遣返风波后不久,路易斯安那州的 ICE 特工又逮捕并遣返了两名母亲及其子女——孩子分别是7岁、4岁和2岁。这些孩子都是美国公民,其中4岁的孩子正在接受四期癌症治疗。怀尔斯无法解释这一事件。
“可能是某个过度积极的边境巡逻人员吧,我不知道,”她谈到这起案件时说。据报道,两名母亲都是在自愿参加例行移民报到时被捕的。“我无法理解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误,但确实有人犯了。”
第74天
2025年4月3日
“美国总统唐纳德·川普长期威胁要加征的关税,已将美国拖入海外贸易战……”——PBS News
总统将4月2日宣布为“解放日(Liberation Day)”,吹嘘关税将为美国国库带来数十亿美元,却拒绝承认这些关税本质上是对消费者征税。
怀尔斯这样形容川普混乱的关税推出过程:“这个过程充满了各种自说自话的想法,关于关税是不是个好主意,内部存在巨大分歧。”川普的顾问团队严重分裂,有人认为关税是灵丹妙药,有人则预言这将是一场灾难。怀尔斯告诉他们要配合川普的方向:“我说,‘这就是我们最终会走到的地方,所以你们得想办法融入他已经在想的东西。’但他们做不到。”
怀尔斯拉来万斯,试图踩刹车。“我们告诉川普,‘今天先别谈关税。等团队完全统一了再说,’”她说。但川普仍然横冲直撞,宣布了从10%到100%不等的大规模对等关税,引发债券市场恐慌和股市抛售。川普随后暂停政策90天,但此时,他反复无常的关税措施已经催生出一句嘲讽口号:TACO——“川普总是临阵退缩(Trump Always Chickens Out)”。
怀尔斯认为,关税问题最终会找到一条中间道路,“但过程比我预想的要痛苦得多。”
在本文付印前不久,一项哈佛民调显示,56%的选民认为川普的关税政策损害了经济。
第207天
2025年8月14日
“国民警卫队在华盛顿动员800名士兵支援联邦和地方执法——川普宣布首都进入犯罪紧急状态。”——美国战争部
今年夏天,川普下令将国民警卫队派往四座由民主党执政的城市,声称此举是为了打击犯罪、保护联邦移民设施。6月,总统向洛杉矶部署了约4000名警卫队士兵;随后又将他们派往华盛顿,并称当地犯罪率“失控”。“这就像是给 ICE、国民警卫队以及国家公园警察打了一针强心剂,”怀尔斯说,“他们的权限实际上比华盛顿特区警察还要大。我们的想法是先把船拉正,然后再慢慢收手。而这正是我们正在做的。”
批评者谴责这些部署违宪、作秀且效果有限,许多人担心川普还有更险恶的计划。
总统是否会动用军队,在中期选举乃至更远的将来压制、甚至阻止投票?
“我可以明确地说,这是无稽之谈,绝不会发生,这种想法本身就是错的,”怀尔斯语气尖锐地回应。
“你能理解人们为什么会这么想吗?”我问。
“我稍微能理解一点,但并不完全理解。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他们憎恨总统,觉得他过于纠结于2020年发生的事情了。”
总统及其团队几乎在每一个法律和宪法边界上施压,并无视法院试图阻止他们的裁决。但川普会服从最高法院吗?“你认为他最终会遵守法院的裁决吗?”我问怀尔斯。“我认为会,”她回答。但她也做出了一个预测:“我们身边那些精明的律师认为,我们会像现在这样被拖慢脚步,但最终会取得胜利。”
第289天
2025年11月4日
我在白宫见到怀尔斯的那一天,对川普来说是一个转折点:选民将选出新泽西州和弗吉尼亚州的州长,以及纽约市的新市长;他们还将就加州州长加文·纽森提出的第50号提案进行投票,该提案旨在对抗共和党在德克萨斯州肆无忌惮的选区划分。这些选举合在一起,构成了对川普第二任期的一次全民公投。
在西翼角落办公室的午餐时,怀尔斯向我复盘了那天早晨。她陪同川普从白宫官邸前往椭圆形办公室时,向总统给出了自己的选举预测:“我可背着锅呢,因为他觉得我预感很灵。”怀尔斯认为共和党在新泽西州州长选举中有机会,但她也知道那将是一场苦战。(事实证明这是一场共和党的灾难:民主党在关键竞选中横扫,顺利通过第50号提案,并在宾夕法尼亚、乔治亚和密西西比的州级选举中获胜。)
鉴于选民对生活成本的焦虑,怀尔斯告诉我,她认为川普应当更频繁地把重心从国际事务转向“餐桌议题(kitchen-table issues)”。“多谈国内经济,少谈沙特阿拉伯,大概是有必要的,”怀尔斯说,“他们喜欢世界和平。但这不是他当选的原因。”
不远处,就是东翼几天前还在的位置;如今那里只剩一个巨大的空洞。我问她,东翼被拆除、为川普9万平方英尺的宴会厅让路后所引发的激烈批评,她是否感到意外。
“不,”怀尔斯回答,“哦,不。我觉得你必须从整体来评判,因为你只知道他计划的一小部分。”
她是在暗示川普还在规划更多、尚未公开的翻修工程吗?
“我不会告诉你的。”
距就职还有232天
2024年6月2日
“你会解密爱泼斯坦档案吗?”——福克斯新闻瑞秋·坎波斯-达菲(Rachel Campos-Duffy)
“会的……我想我会。”——川普
对川普的许多支持者而言,美国政府长期由一个由恋童癖组成的精英集团操控,这几乎是他们根深蒂固的信念。另一些人虽然没那么阴谋论,但会同样严肃地质疑政客与权势人物是否参与或知晓杰弗里·爱泼斯坦对年轻女性进行性贩运的行为。对川普支持者而言,也许最关键的是:川普曾表示愿意公开这些档案,但最终却没有。
怀尔斯告诉我,她低估了这起丑闻的威力:“不管他是美国 CIA 的线人、还是摩萨德(Mossad)的线人;不管是不是所有这些有钱有势的男的都去过那个肮脏的小岛,对年轻女孩做了不可饶恕的事,”她说,“我的意思是,我大概知道,但我从来没有真正花心思关注过。”
2月,邦迪把一批标着“爱泼斯坦档案:第一阶段”的文件夹交给了一群来白宫参观的保守派社交媒体网红,其中包括丽兹·惠勒(Liz Wheeler)、杰西卡·里德·克劳斯(Jessica Reed Kraus)、罗根·奥汉德利(Rogan O’Handley)以及查娅·拉伊奇克(Chaya Raichik)。结果这些文件夹里全是陈旧信息。“我觉得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群人正是真正关心此事的群体,”怀尔斯谈到邦迪时说,“她先是给了他们一堆空洞无物的文件夹;然后又说证人名单或客户名单在她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客户名单,而且他妈的也不可能在她桌上。”
正如《名利场》的诺亚·沙赫特曼(Noah Shachtman)报道的那样,纽约联邦调查局外勤办事处“数十名”特工奉命仔细审查爱泼斯坦的档案。许多观察者以为他们是在寻找(以及可能涂黑)川普的名字。“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特工在翻这些东西,但肯定很多,”怀尔斯说。
怀尔斯告诉我,她读过她所谓的“爱泼斯坦档案”。而且,她说,“[川普]的名字在档案里。我们知道他在档案里。他在档案里并没有做任何可怕的事。”怀尔斯说,川普“坐过[爱泼斯坦]的飞机……他在乘客清单上。他们当时,你知道的,有点像那种年轻、单身、随便玩玩的人——我知道这是个过时的说法,但就是那种年轻单身的花花公子在一起。”(川普在1998年的某个时候开始与梅拉尼娅·克瑙斯(Melania Knauss)交往,并于2005年与她结婚。弗吉尼亚·朱弗雷(Virginia Giuffre)是爱泼斯坦最知名的指控者,她在2000年在海湖庄园水疗中心工作时首次见到爱泼斯坦。据报道,川普与爱泼斯坦在2004年闹翻。她在今年早些时候自杀身亡。)
川普曾无证据地声称,比尔·克林顿“据说去了28次”爱泼斯坦那座臭名昭著的私人岛。怀尔斯说,“没有证据”表明这些到访属实;至于档案里是否有什么对克林顿不利的内容,“总统在这一点上说错了。”
“真正理解这件事有多大的人,是卡什·[帕特尔]和[联邦调查局副局长]丹·邦吉诺,”她说,“因为他们身处那个圈子。还有副总统——他已经当了十年的阴谋论者……多年来,卡什一直在说,‘必须公开档案,必须公开档案。’他这么说,是基于他一直以为这些档案里会有什么——结果证明并不是那样。”
7月,司法部副部长、川普前律师托德·布兰奇(Todd Blanche)前往佛罗里达州塔拉哈西(Tallahassee)的一家法院,去讯问爱泼斯坦的长期同伙吉丝兰·麦克斯韦尔(Ghislaine Maxwell)。她在2021年因性贩运罪名被定罪,判处20年监禁。我问怀尔斯:“让司法部二号人物、也是总统前辩护律师去讯问一个被定罪的性贩运犯,这不常见吧?”怀尔斯说,“那是布兰奇的提议。”
怀尔斯说,布兰奇会面后麦克斯韦尔被转往管束更宽松的设施一事,她和川普都没有被征询意见。“总统火大了,”怀尔斯说,“总统非常不高兴。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把她转走,总统也不知道。”不过她说,“如果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我可以去查。”(截稿时,怀尔斯说她仍然没有查明。)
那《华尔街日报》报道的、带有裸女素描、据称署有川普名字并作为50岁生日贺卡寄给爱泼斯坦的那封信呢?
“那封信不是他写的,”怀尔斯说,“而且信里的内容对我来说毫无可信度,那些比我更了解总统的人也这么认为。我无法解释《华尔街日报》的报道,但我们已经起诉了他们,所以在取证阶段会查清楚。我们会弄清楚的。”川普的律师对《华尔街日报》出版方道琼斯公司提起了200亿美元的诽谤诉讼,而被告方已请求佛罗里达联邦法官驳回该案。
爱泼斯坦档案的风波对川普以及共和党的未来构成严重的政治威胁。“对爱泼斯坦异常感兴趣的人,是川普联盟里的新成员,也是我一直在考虑的那群人,因为我想确保他们不是川普选民,而是共和党支持者,”怀尔斯说,“是乔·罗根(Joe Rogan)的听众,是那些刚刚进入我们世界的人,不是 MAGA 基本盘。”
在我们一整年的谈话里,怀尔斯想要终结她认为长期存在的一种迷思:川普是个战争狂人。相反,怀尔斯说,总统确实关心结束战争、拯救人命。“他持续致力于停止杀戮,对他的这种信念,我再怎么强调都不为过。而且我觉得,这跟他上一个任期时的理念截然不同,”她说,“这倒不是说他当初想杀人,但停止杀戮当时不是他的首要考量;现在,这成了他最首要、也是最终极的念头。”
第213天
2025年8月20日
“以色列称其已在加沙城展开军事行动的第一步。”——路透社
10月初,川普宣布,他的特使与卡塔尔、埃及和土耳其的调停方达成协议,以结束加沙两年的流血冲突。这份20点计划要求哈马斯解除武装,并由一支多国部队接管加沙治理,能否落实远非板上钉钉。但停火与几乎所有人质的获释(仍有一人的遗体下落不明)确是一项重要成就。川普在以色列议会的凯旋亮相中语气强硬,称赞内塔尼亚胡和以色列军队,却完全没有提及巴勒斯坦平民伤亡。此前,在另一个场合,川普曾称内塔尼亚胡是“战争英雄”——这番话在某种程度上也意在对以色列人“喊话”。当时谈到这件事,怀尔斯露出不适的表情。“我不确定他是否完全意识到,”她说,“这里还有一群观众并不买账。”
秋天时我问她,她认为川普在2025年最大的成就会是什么。怀尔斯很振奋:“我觉得这个国家正在开始看到,他以自己成为和平的推动者为荣。我觉得这让很多人意外。不让我意外,但它确实不符合人们以为自己了解的那个川普。我认为这项立法——所谓的‘大而美法案’——为整个国内议程提供了资金,这是巨大的成就。尽管它整体上不受欢迎,但其中各个组成部分其实是受欢迎的。这在中期选举中会起到关键作用。”
第287天
2025年11月2日
“美国最新一次在加勒比海打击所谓运毒船只,造成三人死亡。”——BBC新闻
11月我第一次到白宫拜访怀尔斯时,川普针对国内政治敌人的“复仇之旅”正在全面展开。他对委内瑞拉总统尼古拉斯·马杜罗的致命打击也在推进;川普坚信马杜罗掌控着一个强大的贩毒集团。午餐时,怀尔斯告诉我川普的委内瑞拉策略:“他想不停地炸船,直到马杜罗服软。比我聪明得多的人都说,他会做到的。”(怀尔斯的说法似乎与政府官方口径矛盾:官方称炸船是为了缉毒,而不是为了政权更迭。)
我此前已经逼问过怀尔斯关于川普炸毁船只的做法。伤亡者几乎肯定包括毫不知情的渔民。2016年,川普曾说过,他就算在第五大道开枪打死人,也不会失去任何支持者。如今,他似乎在全球舞台上测试这一点。当X上有人把这些杀戮称为“战争罪”时,万斯发帖写道:“我才不在乎你怎么称呼它。” 在10月的一场记者会上,有人追问川普为什么不向国会申请宣战,他把问题一挥而过:“我觉得我们就是要杀那些把毒品带进我们国家的人。好吗?”我问怀尔斯:“如果有人问,难道这届政府里就没有一个人有良心吗?你会怎么回答?”
怀尔斯毫不含糊:“总统相信对毒贩施以严厉惩罚——他已经说过很多很多次了……这些不是渔船,不像有些人所说的那样。”她说,这些船运载毒品;消灭它们是在拯救生命。“总统说能拯救2.5万人。我不知道具体数字是多少。但在他看来,那是被拯救的生命,不是被杀死的人。”
截至本文发表时,美国在加勒比海与东太平洋对船只的打击至少已造成87人死亡。《华盛顿邮报》报道称,赫格塞斯曾指示美军在一次打击中“不留活口”;随后又有第二次打击,杀死了两名幸存者——这可能构成战争罪。赫格塞斯称第二次打击由一名海军上将负责。国会民主党人,甚至一些共和党人,都在讨论召开听证会调查此事。
我对怀尔斯指出,“走私毒品并不是死刑罪名,哪怕总统希望它是。”
“不,不是死刑。我也没说它是。我说的是,这是一场禁毒战争。这就是它的本质。”
“显然,这是一场仅由总统宣布、没有任何国会批准的战争,”我说。
“现在还不需要,”怀尔斯回答。
“我们非常确定自己知道我们轰炸的目标,”她在11月午餐时告诉过我。但怀尔斯承认,如果打击目标延伸到委内瑞拉本土,就会迫使川普寻求国会批准。“如果他授权在陆地上进行某种行动,那就是战争,那[就需要]国会。但卢比奥和万斯在某种程度上每天都在国会山做简报。”
10月我问卢比奥,政府进行致命打击的法律授权依据是什么。“显然,那是国防部的行动,”他回答,“所以我并不是在撇清关系。我百分之百支持。我认为我们的法律基础非常牢固、非常坚实,但我不想代表白宫或战争部给出法律答案。”国务卿对打击目标的定性毫不含糊。“这些不是所谓的毒贩,”他说,“这些就是毒贩。那些家属在哪里?有没有发YouTube视频,说‘我可怜无辜的渔民儿子被杀了’?”
第40天
2025年2月28日
“川普、万斯与泽连斯基在椭圆形办公室会谈中发生激烈争执。”——《Face the Nation》
我问怀尔斯,她如何看待总统对俄罗斯总统普京的亲近感。自川普首次竞选总统以来,普京似乎就对他施加了某种魔力。2018年,两人在芬兰会面,当被问及是否相信莫斯科没有干预2016年美国大选时,川普似乎站在了普京一边。“在赫尔辛基远远看着那一幕,”她回忆说,“我当时觉得他们之间确实有某种友谊,至少是一种欣赏。但在我们和普京的通话里,情况非常复杂。有些通话很友好,有些则不然。”
自从国家安全顾问迈克·沃尔茨(Mike Waltz)在“信号门”后被调任联合国大使,万斯、卢比奥、川普的多面手特使史蒂夫·威特科夫(Steve Witkoff),以及作为非正式顾问的女婿贾里德·库什纳(Jared Kushner)就一直在主导川普的外交政策。怀尔斯谈到那次臭名昭著的、有关对胡塞武装攻击计划的非加密聊天事件时说:“我倒不会为此感到震惊。”当时,《大西洋》月刊主编杰弗里·戈德堡(Jeffrey Goldberg)被误拉进了群聊。她带着一丝尖刻补充道:“确保这些[国家安全]对话被保存,这是我们的责任。这一次,杰夫·戈德堡替我们保存了。”
怀尔斯说,在去年2月那场著名的椭圆形办公室冲突之前,她就已经看到麻烦在酝酿。当时,总统和万斯在全球电视直播中严厉斥责了乌克兰领导人泽连斯基。“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怀尔斯说,“我不会让摄像机进来,因为事情注定会变成那样。”
怀尔斯声称,这场难看的公开冲突,是泽连斯基及其随行团队在幕后一系列粗鲁行为的最终爆发。事情始于泽连斯基在财政部长斯科特·贝森特(Scott Bessent)到访基辅、并就矿产权益达成协议时,未出席原定会面,随后不断升级。“整体氛围就是一路变差,”她说,“我不会说万斯失控了,因为他很克制。但我觉得他当时就是忍无可忍了。”
川普与普京的关系反复摇摆。在8月阿拉斯加峰会前夕,川普曾公开寻求乌克兰停火,看起来似乎终于对普京强硬起来。但事实上,在安克雷奇会谈开始前,川普就放弃了对停火的坚持。
川普的团队内部对于普京的目标是否止于部分领土控制存在分歧。“专家们认为,如果他能拿下顿涅茨克剩余地区,他就会满足,”怀尔斯在8月对我说。但私下里,川普并不买账——他不相信普京想要和平。“川普认为,他想要的是整个国家,”怀尔斯告诉我。
10月我问卢比奥这是否属实。“现在确实有一些提议,基本上是沿着当前接触线停战,明白吗?”他说,“其中包括乌克兰的大量领土,包括自2014年以来一直被他们控制的克里米亚。但俄罗斯人一直拒绝。所以……你就会开始怀疑,这个人也许想要的是整个国家。”(怀尔斯办公室里有一张川普与普京并肩站立的合影,上面有川普的签名:“致苏西,你是最棒的!唐纳德。”)
我问怀尔斯,国务卿与副总统为何能在立场上实现惊人的180度大转弯——从激烈批评川普到成为高位追随者,并被视为潜在接班人。川普曾暗示2028年可能推出“万斯—卢比奥”组合。她说,卢比奥的转变是意识形态上的、也是基于原则的:“马可不是那种会违背自己原则的人。他不会。所以他必须走到那一步[意指完成自我说服]。”相比之下,她暗示万斯还有其他动机:“他的转变发生在他竞选参议员的时候。我认为他的转变多少带点政治算计。”
11月13日我再次到白宫时,我问万斯为何从反川普者转变为忠诚追随者。他说:“我意识到我其实挺喜欢他,我觉得他做了很多好事,而且我认为,从根本上讲,他就是拯救国家的合适人选。”
卢比奥会在2028年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的头号位置上挑战万斯吗?他的回答是:“如果 JD·万斯竞选总统,他会成为我们的提名人,我也会是最早支持他的人之一。”
怀尔斯以办公室对人敞开著称。川普有时会不打招呼走进来(“他显然在第一任期从未这么做过”)。午餐期间没有人打断我们,怀尔斯只看了一次手机。她的壁炉左侧有一台独立的显示屏,作用是实时播放川普在 Truth Social 上的发帖。
12月,当被问及川普在内阁会议上睡着时,怀尔斯说:“他没睡。他是闭着眼睛,头往后仰……你知道,他挺好的。”
那川普越来越频繁地口头攻击女性,比如11月他对彭博社的一位女记者吼“闭嘴,小猪”这类情况呢?怀尔斯回答说:“他是个反击者(counterpuncher)。而且在我们的社会里,越来越多的出拳者(punchers)是女性。”
“总统会不会谋求第三任期?”我在11月问。
“不会,”她说,随后补充,“但他确实很享受这个话题。”怀尔斯说,他知道这“会把人逼疯”。
“所以他才总说这个?”我问。
“对,100%。”
“你能不能明确地予以否认,并且支持第二十二修正案排除了第三任期的可能性?”
“能。我可以。没错。我不是律师,但按我的理解,这非常明确。”
“他也亲口这么跟你说过吗?”
“是的。哦,说过几次了。”
随后她继续说道:“有时候他会感慨,‘你知道,天哪,我觉得我们干得真不错。我真希望还能再参选一次。’然后他会立刻说,‘不是真的。我会完成两届任期,我会把该做的事做完,然后就该给别人一个机会了。’所以你知道,每天都有点不一样,对吧?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参选。”
几个月前,她曾思考过共和党的未来,以及把川普选民转化共和党选民的必要性。“唐纳德·川普将成为前总统,”她展望未来时说。“而我也会离开,去做我下一步要做的事——但愿什么都不做。”
2026年中期选举可能决定川普总统任期的命运。万斯告诉我,他希望把共和党在2026年的损失降到最低。“我觉得对一个在任总统来说,一场不错的中期选举结果,是在众议院丢十来个席位,在参议院丢两三个席位,”他说,“但我觉得情况会更好。”我问怀尔斯她的预测。“我们会赢下中期选举,”她干脆地说。
第309天
2025年11月24日
“美国法官驳回针对詹姆斯·科米(James Comey)与莱蒂希娅·詹姆斯(Letitia James)的刑事案件。”——《卫报》
9月下旬,川普给他的司法部长发信息时(显然是不小心)在 Truth Social 上写道,他看到网上有人说:“老故事又来了,光说不练。什么都没做。科米、亚当‘骗子’希夫(Adam ‘Shifty’ Schiff)、莱蒂希娅呢?他们都罪该万死,但却没人管。”他对她说:“我们不能再拖了,这正在摧毁我们的名誉和公信力。”
五天后,一个联邦大陪审团起诉前 FBI 局长詹姆斯·科米,罪名是作伪证以及妨碍国会调查。随后,在10月9日,弗吉尼亚州一个大陪审团又以一项银行欺诈以及一项向金融机构作虚假陈述的罪名,起诉纽约州总检察长莱蒂希娅·詹姆斯。
回到3月——川普执政第56天——我问怀尔斯:“你有没有走进川普办公室对他说,‘听着,这不该是一场清算之旅(retribution tour)吧?’”
“有的,”她回答,“我们有个大致的约定:清算旧账应该在前90天结束之前完成。”
8月下旬我又问她:“你还记得你几个月前跟我说过,川普承诺90天后结束复仇和清算之旅吗?”
“我不认为他在清算,”她说,“他的一条原则是:‘我不希望别人再经历我所经历过的事。’所以,那些做过坏事的人就不该继续留在政府里。在某些情况下,这看起来像清算;有时也确实会夹杂着一点清算的成分。谁会怪他?反正我不会。”
我问,“那指控莱蒂希娅·詹姆斯抵押贷款欺诈,是怎么算的呢?”
“嗯,那可能是唯一一次报复吧,”怀尔斯回答。
“所以你并没有当面指出这点,或者说,‘喂,等一下’?”
“没有,她可是拿走了他五亿美元!”怀尔斯笑了起来。(纽约州总检察长办公室在一宗针对川普的案件中赢得了五亿美元巨额民事欺诈罚款,刚刚被上诉法院推翻。)
3月我问她:“你真的认为梅里克·加兰德(Merrick Garland)针对总统、迫害他吗?”我指的是拜登那位谨慎、按规章办事的司法部长。
“我认为是的,”她回答,“而且我认为历史会证明这一点。”
11月轮到科米坐在被告席上。“那你告诉我,对科米的起诉看起来像是什么?”我问她。
“我的意思是,人们可能会觉得这看起来像是出于报复。我没法告诉你为什么你不该这么想。”怀尔斯谈到川普时说:“我不认为他每天醒来时就想着复仇。但只要机会出现,他就会抓住。”
11月24日,一名联邦法官驳回了对科米与詹姆斯的起诉,理由是检察官林赛·哈利根(Lindsey Halligan)的任命违法。邦迪誓言要对两项裁决提起上诉,不过专就科米案,诉讼时效可能会让上诉无法进行。尽管如此,川普的清算行动仍在继续。
比尔·克林顿时期的强势白宫幕僚长莱昂·帕内塔(Leon Panetta)从未见过怀尔斯,但他观察到:“一位好的幕僚长,应该愿意站出来,直视总统的眼睛说‘不’,”帕内塔对我说,“我不确定她是个纵容者(enabler),还是一个纪律严明、想确保他做正确事情的人。”
怀尔斯在3月时告诉我,她每天都要和川普进行艰难的对话。“都是些小事,不是大事,”她说,“我听前任们讲那些关键时刻:你必须走进去告诉总统,他想做的事情违宪,或者会造成生命代价。我没有遇到过那种情况。”
怀尔斯说,川普对自己想做什么非常清醒,“因为他离开了四年,也有时间思考。……所以不,我不是纵容者。我也不是bitch。我会认真想清楚,有些事我甚至不会参与。我想时间会证明我的做法是否有效。”
随着2026年中期选举临近,川普与他的幕僚长所面临的风险从未如此之高。川普的第二任期比第一任期更具影响力。他可能以一位转型型总统的姿态离任:封堵南部边境、通过大规模减税、为加沙带来和平,并按自己的形象重塑共和党。也可能走向另一条路:追逐鲁莽的私人恩怨、撕碎民主护栏,最终落入民主党主导的调查中。无论如何,怀尔斯也许就是总统与灾难之间那条脆弱的屏障。正如一位前共和党幕僚长所说:“她可能比我们任何人都更重要。”
“我想他那句话的意思是,”我对怀尔斯说,“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一位总统执政时如此随心所欲,并且如此依赖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你。”
“哦,天哪,”怀尔斯说,“川普不依赖任何人。”



































